在東北民間有一首廣泛流傳的歌謠:“關東山,三宗寶。人參救命是仙草,抗風御寒貂皮襖,金枝滿架鹿茸角。”其中的頭一寶就是人參,人參不僅是神農嘗百草時就能救人性命的一味圣藥,同時也是人們在千百年歷史長河中逐漸開發出來的神奇保健養生食材。人們為了表達對人參的珍愛重視,給它起了上百種寓意吉祥的名字,如神草、仙草、百草之王、絳珠仙草……還有東北滿族對它的稱謂“奧爾赫達”,也是“草王”的意思。中國人一向有為尊者諱的習俗,對尊者不能直呼其名,所以,民間也把人參稱為“棒槌”,把種植林下參或大地參人聚居群落的房舍叫作“棒槌營子”。可能是巧合吧,或其他什么原因,人參的英語和拉丁文名字panax ginseng中的panax均有“包治百病”的含義。
這么享譽中外的人參到哪里去尋找呢?世界人參看中國,中國人參看吉林。最后的聚焦點落在了長白山附近,也就是近年來文旅熱潮中的“打卡線路”——G331公路上,沿著中朝、中蒙、中俄邊境線的半環繞交通公路,東起遼寧省丹東市,西迄新疆哈巴河縣,沿途穿行于長白山。其中集安市至琿春市這段G331公路沿線就是古老神秘新奇的人參產區和歷史民俗文化發生地,也被譽為最美邊境公路,是許多人此生必駕的深度旅游佳境。近日,我有幸和幾位志于“攬勝·探微”的同道計劃沿吉林段的G331公路深度采風一趟,此行的起點第一站就選在了素有“吉林小江南”之稱的集安。
集安市位于吉林省東南邊陲,在長白山南麓,是著名的養生寶地,不僅有世界文化遺產級的“高句麗”古跡,也是“國參故里”,更是“邊條參”的唯一產地。當我們一行人興致勃勃地來到集安麻線鄉山下,張張羅羅準備上山采挖野山參時,當地的老鄉兜頭給了我們一瓢涼水,當時就給我們的熱情凍上“冰”了。原來,進山采挖野山參是有季節的。按過去放山的行規習俗,主要是盛夏和初秋,也就是八九月份,那時候人參結籽,長出鮮紅的果實,相對好尋找一些,稱作“紅榔頭市”;此前的初春稱作“芽草市”;春夏之交,稱作“青草市”;此后的夏末初秋,稱作“掃帚市”,因為人參紅果脫落了;深秋時稱作“黃花傘市”。這幾個采挖野山參的時機已經過去了,現在是12月的寒冬,冰天雪地,別說野山參,就連林下參和大地的園子參也看不到。
正在大伙因入寶山而空回,深為后悔之時,巧的是采風一行中有位歷史文化學者于春英,曾被下派為集安市河口村的第一書記。出于職業的習慣和敏感,他在偶然的一次登山野游中,在河口村二組北坡的山溝溪谷兩側發現一些早些年種植人參園子的石頭房屋遺址,過去民間也叫“棒槌營子”,是過去遠離生活區域的林下參或大地參的種植生產區域。早在清朝用柳條邊封關外,八旗劃分圍場貢山時就有,只是后來隨著清朝滅亡,封禁消失,棒槌營子也隨之成謎。因此,在于春英的介紹及當地村民的向導下,帶著獵奇的心情,采風團一行人又燃起熱情前往河口村二組。隆冬季節里的深山老林中,說是冰雪路,其實不是人踩出的路,雪地上除了幾行野兔、狍子等野獸留下的蹄蹤外,根本沒有人行的足跡。我們在北山冰雪路上爬行攀登。
爬過了幾道崗坡后,采風一行人的腿腳都變得發軟,多數伙伴都跟隨當地村民向導下山,回到村里上炕喝茶,采訪其他事情去了。可能是季節環境變化的差異較大,原來在于春英腦海里烙印挺深的石頭房子遺址群落,在現實的冰天雪地里卻看不見一點蹤影。開始還自信心滿滿的“歷史學者村支書”也有點不自信了,但出于責任,仍獨自繼續往前探尋。我出于對民間文化采風、期待新發現的固執執念,也緊隨其后。
又爬過幾道崗,過了幾次溝,穿過幾層密林,于春英突然停下說:“就是這些石頭堆堆。”順著他的手指,我們眼前的一堆堆石塊,一道道石墻地基,層疊交錯在一條冰凍的山溪泉水溝兩側的山坡之上。不用展開想象也能清晰地看出人工建筑和數百上千人居住和生活過的痕跡,毫不夸張地說,完全夠得上一座古城,或一座山寨的遺址。在如此荒涼的深山野嶺,除了鳥獸,毫無生氣可言,卻偏偏分布著如此規模、如此數量的老石頭房、地窨子遺址,有些廢棄房基里再生出的樹木也已成棟梁之材,足見其年代久遠,簡直就是奇跡。雖說在此當過兩年村支書的歷史學者于春英一再自豪且自信地講,這就是他前幾年獨自野游探秘時發現的老人參種植園子遺址。但我以有限的民間人參歷史文化知識積累判斷,即便種植大地參或人參園子的參農曾在此居住生活、栽培人參,也是利用了更早的老地窨子的房身子而已,因為無論是拉幫放山的挖參人,還是種植人參的“棒槌營子”,都沒有幾百上千號人的規模。于是,我分析說,有可能是棒槌營子,從眾多老房子遺存和成片的林間空地看,也像是林下參或山參園子,但因冬雪覆蓋,我們找尋不到一點人參跡象,或許等幾個月再來,可以確認遺留的老人參“池底子”貨。另外,從樹木砍伐上看,除搭房舍外,也有可能用作鋸成大板,搭架子為參遮陽擋光。因為舊時代沒有種植人參的遮光膜,棒槌營子只能就地取材,用大木板代替。同時,我猜測說還有兩個可能,一是100多年以前的“木把兒”“木幫”們居住地遺址,因為早在20世紀初,日俄戰爭之后,日本在中國東北獲得了“特權”,成立了“鴨綠江木植株式會社”等公司,對長白山區的森林資源進行掠奪式的瘋狂砍伐,曾有十數萬木幫勞工生活在鴨綠江邊的森林里。若如此,這是一處當年日本掠奪砍伐和木幫苦力受奴役的唯一遺存的警示教育舊址。再一種可能是抗聯密營,因為距此地不遠,就是我們昨天去采風考察的復興村廟溝紅軍砬子、抗聯第一路軍楊靖宇司令部的駐地,而且復興村司令部的密營規模不夠大,似乎僅能駐扎司令部和警衛、通信連隊。那么第一軍的數千人馬勢必在附近還有駐扎營地。河口村二組后山這些遺址具備一定的條件。
我和于春英等人在深山老林中的石頭房基群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仔細細地尋找幾圈,確信沒發現一點野山參,或殘余的老園子參的池底子,于是,感慨一番和拍照后,便匆匆返回村里,與等待在那里的采風團伙伴們會合。采風團的劉君主任,還有記者出身的作家陳曉雷迎接我們時,除了表示很遺憾沒有體力一起上山考察外,還很好奇地詢問我們實地看到的情況。我有點顯擺和饞他倆的意思,便詳細描述了山上隱藏的舊石頭房基驚人的數量規模和幾種猜測。聽我這么一說,十分敏感的陳曉雷后悔得直拍大腿,悻悻地說:“無論是種植人參的棒槌營子遺址,還是抗聯密營,或者是木幫、木把兒留下的聚居房身,在這么神秘的地方、這么大的規模、這么完整的遺跡,都是本次‘攬勝·探微’活動的重大發現,都值得向有關方面匯報,繼續深入調研、考察、發掘,使之成為G331公路文旅線上的活態文化遺產。”討論至此,我心中興奮難抑,即口占一絕:“隆冬探勝棒槌營,古法育參應繼承。眼前舊跡謎團在,破解恢復待后生。”
近日得到消息,于春英和采訪團的其他同志,趁積雪消融之際,準備舊地重游,再度上山,去揭開這個“謎”。
來源:吉林日報·彩練新聞
作者:張徐
初審:馬萍
復審:劉晗
終審:張宇